第8章 流言-《山河入梦来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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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李妍的话,声音虽然不大,却极尽威严,颇有一宫主位的风范。

    这宫里的下人,命贱如尘土,她们的生死荣辱,全在皇帝陛下的一念之间,以及那些贵人们的个人喜好,一朝走错,等待她们的,便是悲惨的结局。

    因而,自知已犯下大错的宫女们,哪里再敢多言,对于宸妃娘娘的既往不咎,她们唯有感恩戴德,“娘娘大恩,奴婢不胜感激。”

    “下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喏。”

    小宫女们唯唯诺诺,怀着惴惴不安的心绪,悻悻然退下。

    这时,李妍面色未变,只是微微侧首,对身旁静静侍立的云裳,低声嘱咐了一句,道。

    “今天这事儿,不要说不去,尤其不能让陛下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是,娘娘,奴婢明白。”云裳低着头,诺诺称是。

    李妍点了点头,而后略作停顿,凝视了半天,像是在沉思着什么事情,便领着一众的宫娥内侍,离开了御花园,只余满园的花香,仍在随风渐渐弥漫。

    然而,流言终归是流言,它的传播力度,超出大家的想象;正所谓“人言可畏”,流言的伤害性,就像瘟疫一样,一旦散播开来,便再也收不住了。

    不到几天的工夫,铺天盖地的流言,便在宫中愈演愈烈。

    崇德宫,一片压抑肃穆,气氛冷凝得像千年冰窖一样。

    寝宫之中,皇后曹清熙一身红衣,满脸清冷雪色,端坐在凤位上,侍女月儿静立一旁,为皇后掌扇;而在皇后下首的方位,一名身着紫服的宫女如锦,正跪在那里,害怕得不敢言语。

    身为母仪天下的大周皇后,曹清熙的容貌,虽算不上是倾国倾城,但也称得上是雍容华贵;一双盈盈如秋水的眼瞳,写满了温柔两个字,那一袭象征皇后身份的红衣,光华熠熠,竟是高贵得不可直视。

    却见凤座之上,是一团鲜红如花的身影,温柔之中,带着一丝明艳的气息,就像平静的海面上,冉冉升起的一轮朝阳,霞光洒遍湛蓝的大海,波澜壮阔。

    一身红裳,一头乌发,恰恰衬出了这位皇后娘娘的风姿。

    然而此刻,曹皇后的心境,却不似她身上红衣般明朗,反而更像是风雨如晦的秋末,阴郁到了极点;毕竟这几日,宫中流言四起,现在都已经闹到崇德宫来了,可见事态的严重,自己作为皇后,当然高兴不起来。

    曹清熙阴沉着脸,眼中秋光晦暗,凝视着跪在地上的如锦。

    “说,秦王和贵妃的流言,何时在宫中流传开的?!”

    或许,是慑于皇后娘娘威压的气势,那名少不更事的小宫女,早已惊惧得不知所措,整个人战战兢兢,连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。

    “回圣人,奴婢,……奴婢也不知道这是何时……”

    未曾料到,曹清熙冷冷一下,用一种不容置疑的犀利眼神,直直地盯着如锦,仿佛在用一国之母的身份告诉她,你的话,我一个字都不信。

    “你当吾是三岁孩童吗?都这个时候了,还想瞒着吾!你不说是吗?可以,那吾就只能把你送到掖庭,让你在九幽之下囚禁终生。”

    当皇后此言一出,如锦终于绷不住了,口风也渐渐松了下来,“圣人恕罪,奴婢说,奴婢都说……”

    “把你知道的,给吾从实招来。”曹清熙厉声说道。

    “奴婢也是听其他宫人说的,她们说,秦王殿下那日并没有出宫,而是去了承乾宫;她们还说,秦王此次回京,其实是为了贵妃娘娘,又说,秦王和贵妃年少相爱,是天造地设的一对,要不是陛下当年横刀夺爱,或许他们两个早就……”如锦冷汗直流,颤着声音,小心翼翼地说。

    “荒谬!”

    曹清熙依旧坐在主位上,保持着端庄威严的国母之风,只不过,她的眼角边缘,已然划出了一道寒肃的厉芒;很快,皇后的脸色,霎时沉了下来,就连说话的语气,也流露出了一丝冷酷。

    “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?!秦王,乃是陛下的亲弟弟,国家干城,久镇边疆于国有功;贵妃服侍陛下多年,一向清贞自守,德昭嫔御。宫中严禁怪力乱神,你们哪来的胆子,竟敢诬蔑秦王和贵妃,是觉得吾太过宽仁了吗!”

    “圣人息怒,奴婢再也不敢了。”如锦已明显有了哭腔。

    而这个时候,曹清熙的神色,恢复了往日的波澜不惊,一双美丽的眸子,也变得清澈如水,终究还是淡淡开口。

    “传吾的懿旨,从今以后,宫中再敢有人节外生枝,一律按宫规处置。”

    “喏。”

    如锦退下后,曹清熙凝眉不语,仿佛若有所思,她的心情,在此刻也是极为复杂;也许是看到皇后怏怏不乐,一旁的月儿,连忙奉上一盏热茶,宽慰道。

    “圣人,莫因这些小事生气,那样容易伤身。”

    皇后接过了茶盏,略微沉吟了片刻,又忽然转头望着月儿。

    “月儿,你替我去传个话,请秦王明日入宫一趟。切记,是请,明白吗?”

    “可圣人,这只怕不妥吧……”月儿吞吞吐吐地说道。

    “你有话说?”

    思来想去后,月儿还是下定决心,缓缓开口。

    “圣人,后宫不得干政,这是陛下定的规矩;何况,秦王与您,更是叔嫂有别,你若贸然与秦王见面,只怕会授人以口实,奴婢担心……”

    听了月儿的这番话,曹清熙略作思索,便轻轻一笑。

    “你说的这些,吾又何尝不知。可是,此事事关皇家体面,吾作为皇后,自然责无旁贷。好了月儿,你不用再说了,按我说的去做。”

    最终,月儿拗不过皇后,到底还是应承了下来。

    “喏,奴婢领命。”

    言毕,崇德宫再度归于沉寂。这幽寒的帝王家,再深的情义,也抵不过无端的猜忌与人言!

    不知坐了多久的皇后娘娘,终于缓缓起身,那张永远带着一国之母不可侵犯的神圣容颜上,出现了罕见的落寞,她就这么孤寂地走进内殿。

    ……

    黄昏,日头逐渐西斜,天色越发暗了,一抹沉沉的夕阳,自惨淡的云翳里浮出,照射在上京的角角落落。

    城西,秦王府。

    这座秦王府,坐落于上京城西的朱雀街,距离皇宫有一定路程,是秦王萧长陵在京城的王府,也是整个上京城规格最高的一座王公府邸,占地一百二十余亩,僮仆五百人,极尽土木繁盛之能事。

    森严的秦王府,共有两百铁浮屠,层层护卫,阖府上下刀枪林立,充斥着一派铁血征伐的杀气。

    中庭院落,长廊外,残阳斜照,秋风卷地吹来,透着一股肃杀的凉意,像是罩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,遍布王府上下,与铁浮屠刀尖上的寒芒,融为一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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